37|36.35.34.33.1-《捕龙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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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异常个鬼。”魏昭听得好笑,说:“吃的!你不饿?”

    公良至一愣,看了他一眼,说: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魏昭想,要是扔给他牡蛎的不是魔修鬼召,而是……的话,他一定立刻明白什么意思,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,一到手就开始吃了。魏昭撇了撇嘴,再度下了水。

    然后又捞了几条鱼上去。

    完全是意外,他下水的时候刚好撞见一群银鱼,这种无鳞无骨的小东西是难得的美味,他们曾在修心路上吃过,生吃也很好吃。魏昭吃了一半,把另一半扔到船上。过了一阵子他又看到一条球鳟,他们有一次被魔修追撵进荒岛时吃过,在一堆生吃会让人犯恶心的鱼中是一股清流。魏昭忍不住就把鱼送了上去,他总觉得这次公良至看他的眼神都有点奇怪。

    说好的冷酷炫魔修鬼召呢。

    魏昭在对方开口前匆匆下水,决心几个时辰内都不上去了。不知是不是暂时脱离了世间恶念,他在河里用久违的健康身体(多了几根触手不算个事儿)游泳,恍惚间以为自己刚一头扎进寒潭,抓了鱼让公良至收拾,过会儿一起烤——他们以前在乾天谷老干这事,沧浪峰罚弟子思过的地方在寒潭边上,寒潭冷归冷,可是有鱼,魏昭就能把面壁变成野炊。

    公良至总是在他被罚时来思过谷,闷声不吭坐在旁边修炼。魏昭不怕冷,他怕寂寞无聊,很欢迎公良至的到来,觉得有人一起吃,饭菜都要香几分。不过好友在这种时候拒绝跟他聊天,声称思过就要好好思过,只在饭点跟魏昭一起吃东西。魏昭一度觉得这是因为好友爱吃寒潭的鱼又不愿意自己动手捉,特来借地儿蹭鱼吃。

    这回他在水下不知呆了多久,可能四五个时辰,除了越来越饿的肚子,依然一无所获。魏昭吃了很多东西,总觉得差口气,怎么也吃不够。他遇到一条很大的鱼,胸鳍张开足有一丈,长着很尖的牙齿。那鱼远远地看到他就避开了,魏昭看着它,立刻觉得自己应该去水上看一眼。

    天晓得河里有多少大家伙,他是不怕,可真气全无的公良至遇上就够呛。

    魏昭浮上水面,发现公良至已经睡着了。他缩在嫁衣下,抱着腿,脑袋搁在膝盖上,看上去小小的一团。魏昭悄悄游过去,看到他蜷得很紧,很冷似的。

    甲板上的衣物好似晾在梅雨天里,这时候依然透着股潮气。魏昭把公良至肩头有些下滑的衣服往上拉了拉,这个角度能看见嫁衣下一丝#不挂的身体,不冷才怪。他看到另一边放着球鳟剥皮去骨片成片的鱼肉,还放着牡蛎壳做成的刀子,真是一副海上求生的景象。

    他们被逼到荒岛上那一次,渡海可没有船,只有大船垮塌后留下的木板。他们在暴风雨中把木板系在一处,真气耗尽,芥子袋遗失,能捡回一条命已是老天保佑。魏昭记得那次自己受伤更重,后来全靠公良至把他绑在木板上才没落进水中。他恢复意识时已是风平浪静,木板上多了半条鲛鱼,公良至正在旁边拿他的佩剑切肉。见他醒了,公良至对着鲛鱼努努嘴,说:你的血引来的,你得多吃点。

    他当时说什么来着?

    他说:你冷不冷啊?鱼挪过去点,咱们挤着暖和暖和。

    魏昭伸手想摸摸公良至的手,还没碰上,公良至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。魏昭蓦然停住,意识到自己这个冷血的水族体温比他冷得多,别说取暖,不把人冻醒就算好了。

    河神的力量只能兴风作浪,连个火都点不起来。离开水这么长时间,刚才屏着气不觉得,这会儿已经开始觉得呼吸困难。魏昭确认了一下船上剩下的食物,再次钻入水中。

    公良至醒来的时候,天色一点都没变。

    天空昏沉沉如湖水,只有一轮黯淡无光的太阳高悬在天上,压根看不出是什么时辰。除非公良至刚好睡掉了一个夜晚,不然天空不该毫无变化。幻境中不辨昼夜,分不出东西南北,河水明明很清冽,他在水上却一点都看不清水下有什么,除非鬼召接近河面,才能看到一个黑影。

    现下那个黑影也不在。

    公良至不清楚自己等了多久,无事可干的时间显得格外长。他再度运起真气,这次比上次还惨,经脉空空如也,完全是个凡人,自然也没法观想。

    他又开始饿,于是伸手去捞甲板上的球鳟肉。球鳟十分美味,不带一点腥气,肉质脆而软糯,咀嚼久了还有淡淡的甜味。公良至想起过去和魏昭意外抓到这种鱼的时候,那会儿他们被困在光秃秃的石头荒岛上两天,吃生鱼吃得要吐,对球鳟惊为天人。“我能吃一辈子!”魏昭拍着肚子说,公良至心知再吃上三四天他就要反悔,不过那时他们应该也恢复了伤势,可以回去随便吃了。

    所幸,又一天后他们被渔船所救,送回了港口。魏昭买下了那条渔船,在上面刻了字,纪念自己再也不用吃鱼的日子。

    公良至随意地想着,又去细细思索之前得到的线索。他水性并不好,下水全靠避水咒,现在除了思考和等待也没什么好做。公良至很有耐性,他等着。

    他数着时间等过一个又一个时辰,走神,想着不知曦儿现在如何,接着忍不住开始想魏昭。想到魏昭就像酗酒,开始味道极好,结束后头痛欲裂。公良至等待得无聊,不禁想,魏昭在玄冰渊下待到今天,那该有多无聊啊?他这么爱热闹一个人……

    但公良至也高兴,活着就好。有时他从过去的回忆中惊醒,会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,觉得自己道心破碎,没法实现魏昭让他一路修到飞升的期望,只是熬着虚度时光。现在公良至知道魏昭活着,事情突然有了盼头。于是这十年不再是虚度,他是在等人。

    公良至等啊等,等到了魏昭的脸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魏昭说,“你一直等着?”

    这不是魏昭,是那个魔修,魏昭的兄弟,公良至想。然而他从水中冒出来,脸上有些过意不去的神情活脱脱少年时的魏昭——当他因为心血来潮或者赌气离开太久,跑得太远,花了比约定好的时间更久才回来,却发现公良至一直在原地等待的时候。他无措地看着公良至,像要道起歉来。公良至心想,魏昭没必要道歉,是他自己乐意等的。

    只要能等到,他乐意等。

    “没关系。”公良至说,对心中魏昭的幻象说。

    “我什么时候道歉了?”魏昭嘀咕道,“我就觉得你在水上没事好干,一副望夫石的样子太可怜。”

    魏昭觉得自己刚才那话说得傻不愣登,公良至没法下水,他可不就只能等着吗?只是他浮到水面上来的时候,看到公良至穿好了衣服,披着红衣,双手笼在袖子里,安静地望着水面,仿佛要等到天荒地老……他没来由地感到不舒服。

    公良至总是等人的那一方,因为他好静不好动,比起魏昭等着公良至来找,反一反对他俩都好。以往魏昭看着等他的公良至,像看到一个地标,看到一棵生长得蓬勃旺盛的树,如今的公良至容颜未改,却像一团残火,看得人心慌。

    他太单薄了,他应该多吃一点。

    这想法毫无道理,公良至是个将近而立之年的筑基修士,他耗尽真气带着伤搏杀鲛鱼时看起来比现在还小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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