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 雅集(一)-《东都岁时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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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钟荟并未留心帐幔料子是否与妹妹的裙子一样,沿途风光就叫她目不暇给了,钟家的花园虽不乏泉石之美,可人力哪里能与造化之功相比,晨雾缭绕山间,远处的青翠山岚如同笼着轻纱数重,近在眼前的草木虫鸟却又纤毫毕现,草尖上的悬露倒映出一整片天地来,便是技艺最精湛的画工也难以描摹十之一二。

    钟荟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,清冽山风和着兰草芬芳,灌满了她的肺腑。

    我活着呢,这念头突然重重地撞进她的心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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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凌风台在庄园最高处,乘着肩舆足足行了半个时辰,钟荟很有先见之明地进了些点心果腹,三娘子就没那么走运了,腹中空空不算,一路上提心吊胆,生怕叫人看出裙子上的乾坤,肠子竟然不合时宜地翻搅起来。

    姜明淅捂着肚腹,不敢露出行迹,若是叫不安好心的姜明月看出端的,怕会以此为借口将她遣回客馆“歇息”。她只好怀着满腹与年龄不相称的心事,咬紧牙关忍了一路。

    见到凌风台的时候,钟荟恍然大悟,常山公主为何大费周章将人抬到此处,若是她坐拥这片胜景,恐怕要在此地结庐而居再也不肯下山了。

    那高台前凌悬崖,后倚楼阁,木梁悬空直插入峭壁中,以此为基构台其上,地面和阑干皆为香木,台上支起了白纱帐,帐外立着几名侍女,四周云雾缭绕,几乎分不清何处是纱,何处是雾,数名妙龄少女三三两两坐于帐中,弈棋的弈棋,抚琴的抚琴,焚香的焚香,看不清面目,那身姿已如世外仙姝。

    姜明淅已经看呆了,钟荟却免不了在心里暗暗发笑:这台起于云根处,白纱帐便设得多余,可谓是屋下架屋,床上施床,还遮挡视野,而那精雕细琢的阑干更是俗不可耐,画蛇添足,若是她,这阑干大可以拔除,那么宽阔个台子难道还怕掉下去?就算不幸失足,那也是死得其所,为风雅而死,岂不是最风雅的死法?——要论装腔作势,若钟十一娘认第二,放眼整个洛京无人敢认第一。

    帐外的侍女将姜氏姊妹领入帐中,少女们语声渐悄,含笑望着他们。

    已有不少客人到了,占据主人席的女郎年龄稍长,生得朱唇皓齿,眼若晨星,眉峰高挑,为她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凌厉,虽着了一身家常的赤金色宝花罗单衣,那久居人上的气度却不容置疑,显是常山公主本人了。

    钟荟和三娘子上前行了礼,常山公主坐在独榻上八风不动地受了他们的礼,颇有皇家威仪地点点头道:“二位不必多礼,今日在我这园子里没有君臣之分,惟有宾主之谊。”

    她一行说一行将目光落在盛装的三娘子脸上,挑了挑眉,又去细看二娘子,只一眼,便将手中的牙骨晓日春山绘扇一收,笑逐颜开地站起身来,一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,满面春风地上前挽起钟荟的胳膊,对诸人道:“这两位是姜婕妤娘家的二娘子和三娘子,我说姜家出美人吧,你们瞧瞧。”

    方才她一本正经的时候还挺能唬人,可惜一见美人便原形毕露,钟荟心头立即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,突然福至心灵:这不是上巳那天月旦男子的女郎么?当日与她略说过几句话,想是从那宫里出来的花红果上猜到了她的身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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